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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子(琰殊無差/藺蘇)

很少人知道,梅長蘇害怕照鏡子。而所謂的很少人,其實也就是藺晨一個人。


又是一樣的夢,他站在沒有邊際的草原上,他在等待,因為他知道他會出現,總是這樣。紅衣少年騎著一匹黑馬進入他的視線,他記得那匹馬的名字,他記得牠特別喜歡果子。人影漸漸高過風中擺動的青草尖,越來越快地向自己逼進。他只是呆站在原地,任由黑與紅的蹄聲襲來,然後穿而透之。

這瞬間總是能讓他感受到心被紮實地充滿,接著徹底掏空。迎面而來的風是那樣真實,窒息是那樣真實,但身體卻沒有被撞擊的感受。他回過身看著一人一馬疾馳而去的背影,野草搖曳著很快撫平被穿越的痕跡,沒有煙塵,他就像是一陣帶著陽光氣味的風,屬於這個初夏的下午。

他跟在後頭走向那條溪,他知道他會在那裡,他知道。顯眼的紅色再次進入他的視線,這回他身邊多了一個人,與他個頭相當,笑容燦爛得像正午時分激流噴濺出的水光熠熠,那樣喧囂而靈動。他一身白衣,衣擺隨風飛舞,兩人有說有笑地分享從鞍側囊袋中拿出的食物。

看到這裡,他來不及閉上眼睛,兩行淚水便擅自滑下臉頰。紅衣少年丟下手中物,欺身向前吻上另一對唇,幾個推擠之下向後倒去,沒入搖曳的青草中。鳥鳴聲從山上被吹過來伴著枝葉窸窣,清脆的笑鬧聲斷續掛在風裡。閉上眼睛也沒用,因為他知道這之後的所有細節,他的心記得,他的每寸皮膚都記得。

有些回憶,就是淚水流盡了也請不出心房。

腳邊出現了水窪,越來越大,漸漸淹過他的腳踝、膝蓋,來到腰間。他不知道是自己正在下沈或是這水就要蔓延淹沒這一切,他低頭看著如鏡的水面,望見了張陌生的臉,卻刻畫著與他相同的哀戚,他伸出手撫上自己的臉,觸上的瞬間面容變得扭曲,他雙眼暈眩,失去控制攪亂水面。

然後他醒了。臉是濕的,他用袖子擦乾,暗啞的聲音喚了聲藺晨,他不知道他是否還醒著,但他知道他會過來。

藺晨端著燭台和瓷碗進來。

「我沒有要吃藥。」

「我知道,」彷彿和所說之事沒有交集,他依舊動手舀起碗中湯,送向梅長蘇的口。

「這是舒眠的茶湯,不苦。」像是在哄小孩一樣,藺晨微挑著眉,表現不許違逆的姿態,而榻上的人只是張嘴喝了。

「說吧。」把碗放上矮桌,藺晨的聲音平穩地像窗外的月光,清冷而溫柔。

「我看見景琰,和我。」他強壓住胸中的翻攪才勉強說出「我」,那是他應該要有的樣子,那是他曾經的樣子,那是他最想成為的樣子,但如今卻像是被束縛在一個永不會清醒的夢境、一個殘破不堪的身體中。

「我不該是這個樣子的,這不是我,為什麼是我?為什麼我再也回不去了?我不要變成這樣!」他啞著聲音,帶著止不住的顫抖。即使距離那場奪走一切的大雪已經五年,每當夢醒時分,他仍得要重新經歷每雙恐懼的眼睛與每一片血污,想起他走過的這一切,有時他會想起更讓令他窒息的片段,像方才那樣。最美麗的回憶如今都成為了最銳利的刀口,他的心每日都被斬得支離破碎後再被雪恨的意志重新縫起,而隨著時間流逝,傷疤只是密密麻麻地增長,醜陋而猙獰。

「你就是你,從來沒變過。」一股藥香襲來,藺晨坐到他身側,手一伸一圈擁他入懷。

「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以前擁有過什麼,但你在這裡,我就是要你好好的,開心的時候笑,難過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。教飛流練功,訓外面那群傢伙,當我琅琊閣最難伺候的病人。」一手握住他冰冷的手,細細摩挲,「我就愛看你現在這樣子,飛流也喜歡你這樣,聽你一本正經說些胡話忽悠些愣頭呆腦,照顧上門苦苦哀求的人。」

想著他在無意識間眼神流露出的溫柔,故作冷漠卻暗中幫忙的行為,他就是不明白這人明明是這樣的好,卻要否認自己的溫柔,戴上深不見底的面具。

「聽著,長蘇,我不管你愛不愛現在的樣子,也不在乎蕭景琰喜不喜歡,反正我是喜歡的。」懷中的人全身一震,抬眼看向他坦然的眼神,張著嘴,最後嘆出氣:「你聽見了⋯⋯。」是啊,如此頻繁的夢囈被發現也是早晚的事。

「你的命是我跟老頭子救回來的,你除了每天喝藥睡覺好好活著外,給我多珍惜當個活人的樂趣,別老看不見眼前的好事。」他喝了茶湯後的手暖了起來,藺晨單手捧住他左頰輕磨著,「多虧我的悉心照護,你看這張臉笑起來多好看。」他笑了,他也笑了,他的笑總是能傳染給他。

閉上眼的美夢惡夢他得要獨自承受,但他知道只要醒過來,藺晨總是會在身邊陪著他。

藺晨喜歡這樣的自己,無關過往、無需解釋。命運奪走了他的前半段人生,卻還是給了他另一個補償。


「謝謝你,藺晨。」

謝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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